“别跟那儿钻牛角尖了,”晋宁催她,自己转身替她掩上卧室的门,“穿上出来让我看看,合适就送你。”
郑素年刚来客厅倒水,饮水机的水还没烧开,他转过头,莫名其妙地看着自己满面笑容从卧室里走出来的亲妈。
“邵雪呢?”
“在卧室呢。”
“你把她自己留那儿干什么啊。东西她收了?”
他说着就要过去,却被晋宁一把拉住。
“你别进去,”晋宁一副神秘兮兮的样子,“看我给你大变活人。”
郑素年莫名其妙地摇了摇头,转身走到饮水机前打开了热水龙头。雾气蒸腾,让他忍不住眨了眨眼。睁开的时候,身后忽地传来门轴转动的声音。
郑素年六岁那年,孙祁瑞让他背《诗经》。《诗经》里面写女人的话那么多,这老头儿却独教了他一句:“有女同车,颜如舜华。”
他说古代男人看女子只图一个弱柳扶风,好像自己多么不伟岸似的才去喜欢一个个的病秧子。这首诗里的女人不是,和男人同坐车上,体态轻盈如飞鸟,佩玉铿锵悦耳响。像什么呢?像木槿花。
“你这孩子太稳,以后就得找这种丫头。”孙祁瑞的话音刚落,就被晋宁凑过去一顿说:“哟,我们素年才多大啊,您跟这儿教什么呢?”
郑素年一直不明白,什么样的女孩像木槿?
十年之后,谷雨时节。他站在饮水机边上,看着邵雪从另一间屋子里轻飘飘地走出来。
旗袍料子是紫绸,让她显得成熟了不少。分明五官还是十四五岁的模样,怎么眼角眉梢都是艳丽?
邵雪歪了歪头,长发全都拢到肩侧,露出清晰的锁骨和肩线。
郑素年的心突然跳快起来。
“好看吗?”
他慌张地应了一声,伸手便去抓还在接水的杯子。热水溢出杯口,烫得他眉头一皱。
郑素年强装镇定,把杯子稳稳地放到桌面上。
“还、还行吧。”
衣服还是有不合身的地方。邵雪自然不敢找自己妈妈修改。可胡同里裁缝的技巧她又不放心。想来想去,竟只有康莫水能帮上忙了。
康莫水和郁东歌都是纺织品修复室的。苏州人,三十出头,上过报的苏绣传人,领导特意请她来修复早年破损的苏绣藏品。
邵雪找她,是因为郁东歌曾和邵雪提起,这个康莫水不仅会刺绣,做旗袍的手艺也是一流。
长大的邵雪每每想到这段往事都会哭笑不得。她那时对于自己身边这些人的身份还没什么意识,每一个拿出去都是文物修复界数得上名的大师,更别提康莫水这样的文化遗产继承人了。也就是她,拿着旗袍去把人家当个裁缝拜托。
这还是邵雪第一次去康莫水住的地方。公寓不大,家具只有寥寥几样。木桌、木椅、木床板都是上个住户留下来的旧家具,唯有屋子中间一张工作台像是新买的。台上放着缠绕起的彩线和几尺白布,还有一幅没绣完的孔雀。
同是做纺织品修复,康莫水的工作台要比郁东歌的专业许多。邵雪坐在台前观赏那幅孔雀,不由得感叹出声。她第一次发现,原来刺绣是可以逼真到这种地步的,仿佛把尾巴一完成就能从画卷上跳下来振翅凌霄。
邵雪看得入神,直到康莫水把给她倒水的搪瓷杯放到桌上才反应过来。
“康阿姨,你能不能帮我改改这件旗袍的腰和肩膀啊?”
康莫水有些惊讶地看了邵雪一眼,抬手接过那件旗袍。康莫水自然是要比邵雪识货得多,这件旗袍无论是用的料子还是剪裁都是上乘,应当是找很有功底的老师傅定制的。
“哪儿来的?”
“晋阿姨送我的。”
康莫水检查了一下针脚的走势,便把旗袍放到了工作台上。
“你在这儿等一下,我去找找皮尺。”
卧室本来是单间,康莫水却自己隔出一个储物室来。她掀开帘子进去找皮尺,邵雪便百无聊赖地东张西望起来。
邵华很早以前就和邵雪说过,康莫水是苏州周庄人。周庄那时还没如今这般声名大噪,邵雪只知道那是个水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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