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的墙根,火车票里裹了一枚不知道在哪儿买的不值钱的戒指,上来就问郁东歌愿不愿意和自己走。
走哪儿去呀?她不知道。光是这股子为爱浪迹天涯的情怀就值得这傻姑娘放下一切了。她工作不要了,亲友也不要了,把自己这么些年的积蓄打了个小包就跟着人家上了南下的火车。绿皮火车翻山越岭,车厢里的男人呼噜打得震天响。二十岁的郁东歌靠着窗户,以为未来会和那些香港电影里演的一样浪漫。
后来的事,用脚指头想也知道了。
那人没什么真才实学,生意也时好时坏。最苦的时候,郁东歌一天就做一把面,人家吃饱了就去打牌,留她一个人在出租屋里拿馒头泡着面汤喝。她也不敢给家里人打电话。郁东歌单亲,家里就一个开出租的爹,呕心沥血把她拉扯大,她这一跑,再没脸回去,也没资格。
那时候都说南方钱好赚,两个人便收拾东西去了一座海港城市。语言不通,服务员都当不了,她只能去工厂当女工。工厂流水操作,她以前学的精细的东西全都没用,一双手扎得都是口子也不见有人心疼。有天半夜下班,她走在回出租屋的路上,碰见街上有个唱歌的流浪歌手。
她那时候已经懂点粤语了。歌手的吉他收到一半,看她一个人站在马路边呆呆地看自己,忽地说:“姐姐,我给你唱首歌吧。我挺喜欢这个乐队的,Beyond,《再见理想》。”
四下无人的长街,异乡冬夜的街头,陌生人一声绵软的“姐姐”,终于让她泪如雨下。
“独坐在路边街角,冷风吹醒/默默地伴着我的孤影/只想将吉他紧抱诉出辛酸/就在这刻想起往事。”
“几许将烈酒斟满,那空杯中/借着那酒洗去悲伤/旧日的知心好友何日再会/但愿共聚互诉往事。”
她大哭,她哭的是人生怎么还没开始,就结束了。
谁能想到邵华会来找她。
后来的小辈都不太知道这段往事。他们只知道郑津当年是跑到欧洲大陆去把晋宁给追回来的,却因为郁东歌羞于提起自己年轻犯傻的经历而对他们俩的青春一无所知。
邵华这一通找比郑津可难多了。当年郑津找晋宁虽说是异国他乡,但是有地址也有电话,落了地就和当事人联系上了。而邵华呢,从北向南摸索,大部分时间都像只无头苍蝇一样乱撞。
皇天不负有心人,还真就被邵华找见了。他虽说平常不太正经,但向来笑眯眯的,也不见生气。
那回却是真急了。
邵华跟那男人从楼上打到楼下,动静大到围观的人围了两层。旁边有一水果摊,那男人抢了把水果刀虚张声势地喊:“你再往前一步?你再走一步?”
邵华用食指戳着自己的胸口,一字一顿地说:“你有种往这儿捅。”
当然是没捅。有值班的警察接到报警,把他们俩全抓了起来,郁东歌悄悄跟在后面,被邵华回头又怒又心疼地看了一眼。
“你把行李收拾好,等我接你回家。”
难保不被拘留几天。邵华出来的时候郁东歌站在警局门口等他,那勾搭她的男的想过去,硬是被他瞪得没敢近身。
去火车站的时候,两人路过那个唱歌的男孩。郁东歌走过去,往他面前放了张二十元的钞票。他拨了一串和弦,朝她友善地微笑。
火车站人多,两人挤在个小角落里泡了一碗方便面。郁东歌看着邵华脸上那几块青肿自暴自弃地说:“我自己作的,你蹚这浑水干什么?”
“我家老太太说了,”邵华吸溜吸溜地吃着面,“大闺女犯傻难免,找回来还能娶。”
周围一下变得很安静。
邵华说:“没什么丢人的。你爸急病了,这几天一直是胡同里几个街坊帮着照顾,你回去给老爷子道个歉。你不就觉得那几盘磁带浪漫吗?我回头给你买一柜子。”
郁东歌听见父亲生病有点急,急里又有点气,嗫嚅着说:“我不是图他的磁带……”
越抹越黑,干脆不说了。
再后来,谈恋爱,结婚,生孩子,她也成了个普通的中年妇女,可是当年广州街头那人给她唱的歌她一直没忘。Beyond的歌一首一首听下来,从《光辉岁月》到《海阔天空》。黄家驹在日本意外身亡的时候她哭了好久,哭得邵雪爬到她的膝盖上给自己妈妈擦眼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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