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津摇了摇头。
他想她活。
医生只要说还有一丝希望,他就不愿意放弃。重症病房一天的床位就要几千,把他耗得心力交瘁。饶是如此,他进去的时候仍得强颜欢笑。
晋宁一天只能见他这么一会儿,强撑着意识保持清醒。
“你看你,”她笑眯眯地说,“以前什么都是我来做。交水费、电费,你能不做这些就躲。现在怎么着,全轮着你了吧?”
“以后都我做,”他说,“等你好了,交水费、电费,复印材料、写报告,全都我来。”
“你说话算数啊。”
“肯定算。”
过了半晌,晋宁有点困了。她把眼睛半闭上,恍恍惚惚地说:“郑津,我真的特别爱你。”
老一辈人从不随口说爱,郑津的眼泪差点就掉下来了。他摸摸晋宁的脸,自嘲道:“你年轻的时候那么漂亮,去过那么多地方,后半辈子就跟我窝在这儿,多亏呀。”
“不亏,”她有点撑不住了,含含糊糊地说,“一点都不后悔。”
那是晋宁留给他的最后一句话。
02.
立春这么久,总算有点春天的意思。雀上枝头叽喳叫,把天的颜色也叫得鲜亮了些。
邵雪家的这个胡同离许多景点都太近,游览的人常有误入的。有个学生站在胡同口小心地朝里看,就看见了郑素年家门口立着的花圈,然后和自己同学说:“这家好像有人去世了。”
邵雪骑着自行车从他们俩身后穿过,眉头不自觉地一皱。
晋阿姨葬在八宝山公墓。人活四十年,原来烧成灰也就是一瞬间的事。几个同事都来了,哭得最凶的竟然是晋宁的师父罗怀瑾。老人六十多岁,白发人送黑发人,几个同事怎么扶都扶不起来。
郑素年穿了一身黑,有点僵硬地迎送着来来往往的人。郁东歌看不过眼,过去扶郑素年:“这孩子几天都没合眼了,去歇一会儿吧。”
他抬起眼,那张酷似晋宁的脸有些青白。
“不用了阿姨,我没事。”
大风吹得凛冽,这地方的春天好像来得比别处都晚。邵雪和张祁坐得远远的,她抱着腿除了哭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你哭完了再回去,别让素年看见。”
她有点咳嗽,眼泪鼻涕全擦在袖子上,脸被风吹得发红。
“真好,还能哭出来,”张祁摇摇头,“要是素年也能哭出来就好了。”
晋阿姨去世三天,郑素年一滴眼泪都没掉。他这几天没上课,帮着郑津张罗后事,压根儿就没怎么合眼。
这人世间最难过的大概不是哭,而是哭都没了力气。
邵雪和张祁第二天还有课,被几个大人赶回了家,正赶上胡同口那只被他们喂大的黑猫蹲在胡同口叫得撕心裂肺。这猫刚出生的时候瘦骨嶙峋,是被几个孩子救活的。晋宁早先也喜欢它,给它起了个名叫乌云踏雪,还给几个孩子成立了个乌云踏雪餐饮基金,大家得了零钱就存到她那儿。
邵雪蹲下来摸摸它的头,小声说:“你也想她吧。”
它像是什么都懂了,恹恹地垂下头,倒在她的手心里。
全世界最好的晋阿姨啊,真的走了。
这个世界愈合悲伤的能力似乎要比邵雪想的快了许多。晋阿姨的离去把每个人的人生都撕出一道大口子,但日子照常过,于是这道伤痕于大多数人而言也就只如同揭开创可贴的伤口一样,只留下一道淡淡的红印。
天气一下子就热起来,分明昨天还穿着羽绒服站在寒风里,今天就得仰着脸面对春暖花开。邵雪反应慢,过了三月中旬才发现自己在马路上大汗淋漓,脱了厚重的外套站在原地发呆。
春暖花开,万物生长。
邵华经过瓷器修复室的时候,正赶上窦思远在种树。
“看看咱们这大学生,”他端着茶缸子站人家门口,“二十来岁就开始养花种树了,心态可够苍老的。”
“邵老师,哪有您这么说话的呀。”窦思远挺委屈,“这不是古话说前人栽树后人乘凉嘛,我想种棵树见证一下我的工作生-->>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