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气氛吓着了:“可是我都不知道自己想干什么。”
“好急呀。”
“我想干什么呢?”
“你才十四岁,邵雪,”郑素年揉了揉她的头发,声音低沉得镇定人心,“咱们都会知道的。知道自己想要什么,知道自己想做什么。”
知道自己要为了什么付出什么,为了什么放弃什么。知道爱上的人,分开的理由,定居的城市,生命的价值。
那会是一个很宏大的话题。
好在他们都还小,不着急。
4月24日,中小学停课。
班主任最后一节课再三叮嘱回去不要落下学习,尤其记得看教育频道的空中课堂——只是没人听得进去。
连作业都是学校匆忙编出来的,题目简单,还有大片的空白撑页。大概老师也和学生一般焦躁,人命面前,谁都心不在焉。邵雪几个下午便把任务完成得七七八八,丢了作业去郑素年家里打红白机。
那年头没有电脑,电竞城投币也是一笔巨款。红白机买了卡带便能无限闯关,可谓是打发时间的一种性价比极高的方式。郁东歌知道邵雪的自制力差,压根儿就没给她提出请求的机会。
好在郑素年家里有一台。
郑素年自己其实不太玩这个,邵雪来了便会陪她打几把。她那时候痴迷《魂斗罗》,人生终于第一次知道了自己想干什么——她是立志把《魂斗罗》打通关的女人。
张祁对此的评价是:玩物丧志。
张祁那时候已经脱离了非典的怀疑,但整个人像是被另一种病毒感染了。据他回来后的描述是,他把邵雪送去的漫画看完之后便开始以转魔方为乐,正巧被他们数学老师碰见。他的数学老师主管学校奥数,怀着教育理念从清华数学系毕业来中学当老师,性格有点不合常理的怪。数学老师给张祁出了一道奥数题,张祁看了一会儿,做出来了。又出了一道,张祁又看了一会儿,又做出来了。
这世上发现天才的套路大抵都是相似的。张祁把数学老师出的题做出了十分之九后,这个老师开始在他的寝室里支起黑板给他上课,把他正式领进了数学的大门。
回来之后,张祁整个人就如同被洗涤了一般,声称自己发现了数学之美,再也不屑与邵雪一同荒废人生,而是要把有限的生命投入到无限的数学探索中去。他的这一行为引起了包括郑素年在内几个胡同发小的不满,把他揍了一顿之后,他终于表示数学之美的探索可以暂缓,你们要是想打球、斗地主的话我也不会不来的。
阳春四月好光景,外面柳絮纷飞。早上起来地上铺了一层白毛,一脚踩进去跟蒲公英似的飞起来。郑素年半拉着屋子的窗帘,从柜子里给她翻卡带。
“你怎么今天想起来打《坦克大战》了?”
“玩腻了嘛,”邵雪正在研究他柜子里另一排的磁带,“你这儿这么多外国磁带啊?”
“我妈的,”他把头探过去,“她那儿东西太多,好多都放我这儿了。”
邵雪伸手抽了一盘俄罗斯经典歌曲出来,郑素年拿过那盘磁带看了看背面,转身从桌子上把他平常听英语的录音机拿下来。磁带盒子里有叠起来的歌词单,他好像想起什么似的“哦”了一声。
“这个我小时候听过,”他把磁带放进录音机里,调到歌单上第三首歌的位置,“《伏尔加河长流水》,我妈当时特别爱听。”
歌词单薄薄的一张,被叠得只有巴掌大小。晋宁在故宫是做书画临摹的,什么样的字体都接触过,到了生活中就是硬笔书法写得行云流水。邵雪把纸展平,跟着磁带中沙哑的俄语一点点辨认着那些写于十几年前的文字。
“母亲曾说/孩子你记住/山高水远,也许会劳累/筋疲力尽,你终会远离/洗一洗风尘,用这河水/伏尔加河长流水/从远处奔腾来/向前去不复回/两岸庄稼低垂/漫天雪花纷飞/伏尔加河流不断/我如今十七岁。”
邵雪他们这一代,是看日漫、听港台流行音乐长大的人。周杰伦统治了课余大半个班的耳机,连元旦排个节目用的背景音乐都是找的《火影》主题曲。她平生第一次听到这种苍凉的曲调,是在那个非典肆虐的四月的北京,在郑素年摆满老物件的卧室里。
“伏尔加河长流水/从远处奔腾来/向前去不复回/两岸庄稼低垂/漫天雪花纷飞/伏尔加河流不断/我已经三十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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