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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且怒且喜,又循着蛛丝马迹追到了钱塘城。
钱塘在十三家的规矩下,人鬼虽共处一城,实如泾渭分明,他一个初来乍到的活人,纵然费尽心思,也得不到死人的消息。
那便做鬼!
仇敌既是神通鬼,要想复仇,就得做更凶更厉的鬼。
他寻到一个可以信任的法师,要他作法把自己炼作厉鬼。那法子说来简单,把人饿空了肠胃后,塞住周身孔窍,再用蜡衣裹住皮囊,最后以一枚铁钉贯入天灵,将魂魄订在尸体里不得脱出,封入棺木,利用钱塘阴阳混淆之异,使人魂困尸中,受尽血败肉坏肠穿骨烂之苦,七七四十九天之后,便是世上一等一的厉鬼。
却有一点,普通人通常坚持不过十天,就会因承受不住折磨而魂飞魄散,便有心智坚毅者,熬过来后也往往尽失理智,成了狂乱疯鬼。
可铜虎坚持了下来,甚至能勉强维持理智。
当他以厉鬼的姿态进入钱塘死人的世界,终于探得仇敌的消息,却是……
在那四十九天里,他的仇敌们将百万白银献给了十三家,积累功德,换取了十世富贵,而今他们都已经投胎转世逍遥快活去了。
铜虎维持理智的最后一根弦崩断了。
待他再次清醒,已奄奄一息躺在了万年公树冠高高的荫庇下。
从此之后。
铜虎日日祭拜神像借灵性镇压凶顽,夜夜眺望钱塘让悔恨啃咬心肝。”
听罢。
李长安放下案卷。
“我晓得铜虎去哪儿了。”
…………
又是一天薄暮晚钟。
若是人人可见天上莲池,便能瞧见夕阳烧得莲花橙红。
正是归家的时辰,张府后门的巷子不算冷僻,可每当行人靠近,总会没由来恶寒得一个哆嗦,信神的人最重感觉,无不自觉绕道而行,所以谁也没瞧见,张府门前坐着一个铁塔似的身影,狰狞的傩面怔怔对着晚空。
“古古怪,怪怪古,孙子娶祖母。
猪羊炕上坐,六亲锅里煮。
女吃母之肉,子打父皮鼓。
众人来贺喜,我看真是苦!”
铜虎头也没回。
“轮转寺向来诚信经营,只要给足银子,便能投个好胎,何曾叫人去做猪狗牛羊?要叫妙心听着,非得判道长你一个谤佛之罪不可。”
“李某一介野道人,谤佛是本职工作。”
李长安在铜虎身边坐下,递回了他的葫芦:“确定了?”
“确定了。”
铜虎拿过葫芦,满饮一口槐酒,嘿笑道:
“十三家投胎的手艺不精,连孟婆汤也舍不得用。老三以前便附庸风雅,今生今世还在偷偷画什么仕女图。老五耳后长着一颗痦子,直贼娘,投了几百年的胎,痦子不但仍在,还越来越大了!”
“老七老八从来形影不离,叫人讥笑有断袖之癖,兄弟们以前没少为此事与人打架。狗入的,竟然是真!投胎一连做了几生几世的夫妻,也不乏味?想来是今生你雄我雌,来世我雌你雄,轮替着倒也新鲜。”
“十一、十二本是江湖眷侣,人人艳羡他夫妻情比金坚,可转世几回,金玉也得朽烂,否则为何一个白发苍苍,一个青春年少?”
……
李长安耐心等铜虎絮絮叨叨说完。
“张家转世留有记忆,许是十三家有意为之,可能百万白银能让神佛也改改规矩,可能是免得哪天生出个不孝子,砸了张家这块活招牌。”道士问,“张家十一口人人皆知前程往事?”
铜虎凄笑:“记得清清楚楚。”
李长安点点头,又问:“为何不动手?”
“我铜虎虽不算聪明,也绝非蠢货。张家的卷宗如何轻易落入我手?他家是十三家的活招牌,昔日连恶鬼也得绕着走,府邸从来有神将侍卫,今日缘何一个不见?”傩面下的声音好似很平静,“我虽一时激愤,以为抛下官印和葫芦,只以铜虎的身份来报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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