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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药罐里的第一遍汤药已经散发出浓郁而苦涩的药香,在这小小的偏院房间里弥漫开来。裴婉宁小心翼翼地将药汁倾倒入粗瓷碗中,药汁呈深褐色,浓稠得几乎能挂住碗壁。她用小巧的银勺,舀起一勺,放在唇边轻轻吹了吹,待温度适宜,才一点点地凑近云舒干裂起皮的嘴唇。
药汁很苦,苦涩的味道刺激着云舒的味蕾,她下意识地皱紧了眉头,喉间发出一声微弱的抗拒呜咽。裴婉宁的心也跟着揪紧,她放下勺子,腾出一只手,用指腹轻轻抚平少女蹙起的眉头,声音是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温柔:“云舒,乖,喝了药,病才能好。姐姐在这里陪着你,不怕。”
那声音仿佛带着一种安抚人心的力量,云舒混沌的意识似乎捕捉到了这熟悉的温柔,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竟真的将那口苦涩的药汁咽了下去。裴婉宁心中一喜,连忙乘胜追击,一勺又一勺,耐心地喂着。每一勺,都承载着她的希望与祈盼。她知道,这不仅仅是一碗药,更是云舒的生机。
喂完药,裴婉宁额角也沁出了细密的汗珠。她顾不上擦,又取来干净的麻布巾,在张妈刚端来的热水中充分浸湿,拧到半干,然后轻轻地、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小心翼翼,擦拭着云舒的额头、颈部、腋下和腹股沟等大动脉处。她的动作轻柔而精准,每一个部位都照顾到了。这是她所掌握的现代医学知识中的物理降温法,在这个时代,或许闻所未闻,但此刻,却是她能想到的、辅助退烧的最佳手段。
做完这一切,紧绷的神经骤然松弛,一阵深深的疲惫如同潮水般汹涌袭来,瞬间淹没了她。四肢百骸都叫嚣着酸痛,眼皮沉重得几乎要黏在一起。
“小姐,您歇会儿吧,看您累的,脸色都白了。这里有老奴看着,您去躺会儿,不然您也该倒下了。”张妈看着裴婉宁苍白如纸的脸色,眼下淡淡的青黑,以及那掩饰不住的倦意,心疼得不行,声音里带着几分哀求。她从未见过自家这位一向怯懦寡言的二小姐,有如此镇定果决、奋不顾身的一面。
裴婉宁缓缓摇了摇头,目光落在云舒依旧烧得通红、没有明显好转的小脸上,眼神坚定而执着,轻声道:“还不行。”她的声音有些沙哑,“得等她的体温降下来一些,呼吸再平稳些,我才能稍稍放心。”
她知道,这只是初步的急救措施,如同在汹涌的河流中勉强抓住了一块浮木。要想彻底治好云舒的病,后续的望闻问切、调整药方、精心调养,缺一不可。而这一切,都需要钱,需要药材,更需要一个能让她安心施为、相对安全稳定的环境。在这深宅大院,步步荆棘,谈何容易?想到此,裴婉宁心中又是一阵沉重。
夜色渐浓,如墨般泼洒开来,将整个尚书府笼罩在一片寂静之中。偏院里更是静悄悄的,只有炭火炉里偶尔发出一两声轻微的“噼啪”爆裂声,以及云舒那逐渐、逐渐平稳下来的呼吸声。那呼吸声,从最初的急促微弱,到后来的绵长有力,每一次起伏,都牵动着裴婉宁的心弦。
裴婉宁守在云舒床边,一夜未眠。她不敢睡,也睡不着。桌上的油灯跳跃着昏黄的光晕,映照她清丽却带着倦容的脸庞。她不时地伸出手,探向云舒的额头,感受那温度的变化;或是更换已经温热的湿布巾,确保降温效果;又或是屏息凝神,仔细听着她的呼吸,观察她神色的细微变化。时间,在这漫长的等待中,仿佛凝固了一般。
天快亮时,东方天际泛起一丝鱼肚白,微光尚未穿透窗棂,裴婉宁再次探向云舒的额头,心中猛地一松——那滚烫的温度,终于开始缓慢地下降,不再灼手。她又俯下身,将耳朵轻轻贴在云舒的胸口,听着那有力而沉稳的心跳,脸上的潮红也褪去了不少,露出了原本蜡黄的底色,却透着一丝生机。
裴婉宁悬了整整一夜的心,终于稍稍放下了一些,嘴角不由自主地牵起一抹浅浅的笑意,带着如释重负的疲惫。
她成功了!她真的成功了!她用脑海中那些来自现代的医学知识,结合这个时代的草药,双管齐下,真的从死神手里抢回了云舒的性命!一股难以言喻的喜悦和成就感,如同暖流般涌遍四肢百骸,驱散了部分疲惫。
这是她来到这个陌生的大唐时代,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初试牛刀”。手起刀落,虽无刀光剑影,却也惊心动魄,最终,她胜了。
晨曦微露,第一缕金色的阳光如同顽皮的精灵,穿透窗缝,恰好温柔地落在云舒渐渐恢复血色的小脸上。那长长的睫毛,如同两把小扇子,轻轻颤动了一下,又一下,然后,缓缓地、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那双眼睛,不再是昨日的混沌与痛苦,而是带着一丝初醒的迷茫,以及……清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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