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棚子门口的阴影里,钱老西正慢条斯理地擦着烟袋锅。
这人是县城旧书行的 “活招牌”,也是出了名的 “地头蛇”——
九十年代初县城还没大型书店,旧书生意全靠散户和小铺子,钱老西在西街开的 “聚宝斋”,门脸不大,却靠着早年在废品站、供销社攒下的人脉,垄断了半个县城的老版连环画货源。
去年有个姓周的小贩,想收几本 1950 年代的《西游记》,刚在东街摆了个小摊,就被钱老西的侄子堵了 ——
那侄子留着寸头,胳膊上有疤,说 “这片区的旧书归聚宝斋管,你想抢生意?”
最后那小贩没办法,只能把收来的五本书按成本价卖给钱老西,自己揣着几块钱灰溜溜回了乡下,听说后来再也没敢来县城。
林凡攥着笑笑衣角的手指悄悄收紧 —— 孩子喝了药后困得厉害,眼皮耷拉得像浸了水的棉纸,眼睫毛上还沾着点泪珠,是刚才被钱老西的三轮车声吓出来的。
他深吸了口气,先开了口,脸上挤出的惊讶恰到好处,像街坊邻居突然撞见似的:
“钱老板?您咋有空到我这小破棚来?”
他声音软得像刚出锅的红糖馒头,还带着点没睡醒的沙哑 —— 其实是熬了半宿没歇着;
特意往旁边挪了半步,让出半扇沾着油烟的木门。
那油烟味是隔壁张记油条铺飘来的,早上炸油条时,油星子溅在门板上,干了之后留下一圈圈黄印,最上面那圈还能看见点油条的碎屑,风一吹,隐约能闻到点油香,混着棚子里旧书的霉味,倒有了点烟火气。
“快进来避避暑,外面日头毒得能晒化塑料鞋底 ——
我早上看张师傅炸油条,油锅里的油都冒青烟了,他胳膊上溅了个水泡,用凉水冲的时候还‘嘶嘶’抽气呢。”
这姿态放得极低,却又不卑不亢:像晚辈见了老街坊,透着点熟络;
又像小摊贩对着老行家,带着点尊重,挑不出半分错处。
钱老西要的就是这个态度,他 “嗯” 了一声,声音里带着点烟袋锅子的焦糊味,推着三轮往棚子里蹭,车轮碾过地面的碎石子,“咯吱咯吱” 响得像老驴拉磨,每一声都磨得林凡心头发紧 ——
他清楚,这老狐狸是在试探棚子的承重,也是在试探他的底气,看他是不是真的 “好欺负”。
没等林凡招呼,钱老西先站定了。
他没看林凡,也没看抱着的笑笑,眼睛像把扫院子的竹扫帚,从棚子东头扫到西头,连货架最下层积灰的角落都没放过 ——
那角落里还堆着几个空的玻璃罐头瓶,是笑笑平时装糖块用的,瓶身上还贴着卡通贴纸,都卷边了。
货架最上层的咪咪虾条是上周进的货,包装上印着的卡通虾已经褪色,红的变成了粉的,有两包因为棚子漏雨,包装边缘发潮变软,林凡特意把它们挪到离窗户远的地方,还用个硬纸板挡着;
草莓味橡皮散在一个掉了漆的铁盒子里,那铁盒子是笑笑外婆给的,以前装过饼干,现在漆掉得只剩点黄印子,除了少角的那块 ——
是昨天隔壁家小男孩买铅笔时不小心抠的,那孩子还红着脸道歉 —— 还有两块沾着铅笔灰,黑乎乎的,林凡没舍得扔;
墙角堆着三个进货的纸箱,最上面那个印着 “娃哈哈” 的字样,标签都褪色了,露出里面的硬纸板,林凡记得这箱是上个月进的,现在还剩半箱,昨天给笑笑拆了一瓶,她还说 “比上次的甜”;
唯有那个装连环画的纸箱,盖着块洗得发白的旧蓝布 —— 那布原本是笑笑外婆给孩子做襁褓的花格子布,上面绣着小兔子,洗了太多次,颜色褪得只剩点淡蓝的印子。
兔子耳朵都快看不见了,布角还滑开了一截,露了页泛着老玉米皮黄的纸,是《小兵张嘎》的扉页,边角磨得发毛,在棚子的阴影里格外扎眼。
“路过,”
钱老西收回目光,干笑两声,笑声像砂纸磨木头,烟袋锅子在手里转了圈 —— 铜锅泛着暗锈色,边缘还沾着去年的烟垢,黑一块黄一块的,像长了斑;
烟袋杆是枣木的,上面裂了两道细缝,用棉线缠了几圈,那棉线是褪色的蓝,还是去年冬天冻裂后,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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