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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使神差地,他拖着步子,挪了过去。
他看到了蜷缩着的、一个小小的身影。
那是一个看起来只有十来岁的小女孩,瘦得皮包骨头,头发枯黄如草,脸上脏得看不出模样,只有一双大眼睛,因为过度瘦弱而显得格外大,不知道是害怕到了无法做出表情,还是已经惊恐到了麻木,只是静静地望着他,她身上那件破烂不堪的单衣,根本挡不住深秋的寒意,小小的身体在瑟瑟发抖。
顾怀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揪了一下,他自己都朝不保夕,下一顿饭在哪里都不知道...
他站在原地,喘着粗气,雨水顺着他杂乱的头发流进脖颈,冰冷刺骨,他看着那双充满恐惧和绝望的大眼睛,又看了看依旧灰暗的天空和无尽的逃荒路。
良久,他走远,又走回来,慢慢蹲下身,将柴刀放在一边,从怀里掏出那仅剩的一小块、被他体温焐得有些软了的发霉供饼,小心翼翼地递了过去。
小女孩惊恐地看着他,又看看那块饼,喉咙剧烈地滚动了一下。
“吃吧。”顾怀的声音沙哑干涩,他自己都吓了一跳。
小女孩犹豫了一下,最终饥饿战胜了恐惧,她猛地伸出脏兮兮的小手,一把抓过饼子,狼吞虎咽地塞进嘴里,噎得直翻白眼。
顾怀默默地看着,然后拿起从死人身上扒下来的侍女服,裹在了小女孩身上。
从此,逃荒的路上,多了一大一小两个相互依偎的身影,他给她起了个名字,叫莫莫,因为刚开始的时候,她的记忆,她的思维,混乱一片,说不出自己叫什么,只会发出“莫...莫...”的声音。
后来的日子,并没有立刻变好,他们一起流浪,睡过破庙桥洞,偷过地主地里的红薯,被恶犬追过,被其他的流民抢过,甚至差点被一伙人贩子抓走,顾怀凭着那股狠劲和逐渐熟练的柴刀用法,一次次带着莫莫杀出重围。
最艰难的时候,他们甚至短暂地加入过一伙占山为王的小股土匪,顾怀因为识得几个字,成了二当家--大部分时间,他只需要记下抢来了多少粮食铜板,又分掉了多少,莫莫就躲在土匪窝的角落里,怯生生地看着那些满口粗话、浑身臭气的汉子,但顾怀很快发现,这伙土匪也不过是活不下去的可怜人,那个长得有些矮,明明是个女子却要模仿男人的头领还算有点底线,只抢为富不仁的大户和过路的散兵游勇,但朝不保夕,随时可能被官兵或者其他大股土匪吞并。
然后,他带着莫莫偷偷溜走了。
他们走进了苏州城,想靠那纸捡来的婚书讨条活路,他们住进了李府的那栋小楼,顾怀当起了教书先生,莫莫能在院子里养些鸡鸭,他觉得日子可能会这么一直过下去了,等到某天东窗事发,或者那位李家小姐不再需要一个赘婿的时候,他就带着莫莫去远方,靠攒下来的银子做个富家翁。
然后,他遇见了杨溥。
到底是怎么从一个赘婿,变成国子监的经学博士,中间的过程其实已经很难仔仔细细地回想起每一个细节了,只记得认识了赵轩,住在了京城,下了江南平叛,他这只原本注定要在泥泞里挣扎求存的蝼蚁,被时代的洪流猛地抛起,身不由己地卷入了帝国最高权力的漩涡中心,从经学博士到定远将军,从京城保卫战到经略北境,爵位从伯到侯再到王,他一步步往上爬,不知不觉,他已经站到了所有人的最前方。
他遇到过赏识提拔他的人,像杨溥;也遇到过欲置他于死地的政敌;有过并肩作战的伙伴,也有过残酷的背叛与清算,他亲眼见证了帝国的腐朽与奢华,也亲身经历了战争的血腥与残酷,他利用另一个世界的知识,安定秩序,推广作物,甚至筹建了最初的“清池”工业区,尝试复制记忆中那些能改变世界的力量--水泥、钢铁、最初的蒸汽机原型...
他不知道自己的终点在哪里,只是本能地抓住一切机会,利用一切资源,拼命地向上爬,仿佛只有站在最高处,才能获得一丝安全感,才能...为这个混乱不堪的世道,做点什么,直到...他被推到了那个位置面前,龙椅冰冷,却又散发着令人眩晕的诱惑。
是退,保全自身?还是进,赌上一切,去握住那至高无上的权柄,尝试着...按自己的心意,去改变这个腐朽不堪、却又承载着亿兆生灵的帝国?
他选择了后者。
于是,有了北伐,有了灭辽,有了登基,有了新朝,有了年号靖平,有了下南洋,有了探索博安洲,有了逼降葡萄牙,有了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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