句之失,便是生死存亡,可对于皇帝,评价却只是有趣无趣。
的确,无论是侯府的婢女,还是禁庭中的宫人,都一样的微贱如草,能供贵人取乐都已是莫大的荣幸。
她能做的就是离他们远一点。
因此她没有任何辩驳之意,只一味匍匐不语。
忽而,一只大手捞住了她的胳膊,往上提带了一下。青簪知道这是皇帝让自己起身的意思,也很顺从、利落地从地上爬了起来,一点儿不拖泥带水、矫揉做作。
她的规矩一直很好。
继而,皇帝收回手,一言不发。青簪却能感觉到,始终有一道严若霜刀的锐色打量着她。
他在看什么?
青簪想起自己被方才那阵急雨淋得鬈湿的鬓发,赶忙头低一寸;又想起自己黏答答贴住肌肤的领口,脖子也缩了;还有那只最最大逆不道,按在皇帝嘴上意欲封口的手……她背过双手,绞握在身后。就好像那盏灯的火舌头舔在了脸上一样,又臊又热,直教人满面滚烫,无地自容。
失仪至此,干脆再跪一遭罢!
就在青簪膝盖一软,又要极没骨气地磕头谢罪的同时,皇帝率先起身,朝她走近了一步。
青簪的谢罪就变成了防守,本能地后退一步。
他停下来,似笑非笑地注望着她,好像看穿了她的一切动作。右手的拇指和食指轻轻交擦了一下,抿去了方才在她袖管上沾濡的湿润。声音散漫:“今夜——”
青簪气息一窒。
“赦你无罪。”
青簪的一颗心在这喘气的空当里大起又大落。
看来他不打算与她计较今夜的无状。
事迟生变,害怕皇帝又变了主意,青簪试探地问:“奴婢谢主隆恩。那奴婢就先行告退了,不扰陛下雅兴?”
皇帝呵笑了一声,未予明确答复。他似乎很享受这种让他人陷入悬而未决的困境的恶趣。
良久,方轻忽地恩施一问,“你是哪宫的?”
好巧不巧,就在此问的前一息,青簪已经决定将他的不置可否视作一种默许,决然且毅然地转过身欲走。
反正,他也没说不让她走。
不过,若按宫中的规矩,下人侍奉主上,绝不可以背相示,纵使退下的时候,也当要面朝着主子,一点点朝后腾挪着离开。
可这种关头,再讲规矩的人也煎熬不住了。青簪只想尽快结束这荒唐的一切,行事便全失了章法。
那就一条道走到黑吧!青簪把心一横,没有刹住脚,反倒充耳不闻一般,逃走到屏风之外,不忘麻利地抱起那盒稀罕的玉石。
顺利的话,她很快就可以迈过殿门的高槛,扬长而去了。
不顺的话——
哗啦啦的雨点浑像倒进锅里的一瓢热油,才晴又雨,外头的地面上一霎时跳珠纷纷,飞溅得人头脑发懵,进退维艰。
“嗯?这就要抛下你的共犯了?”皇帝不知什么时候也好整以暇地闲峙在了屏风的一侧,就这么赏眼看着她被困滞在殿内。
他此时的任何风吹草动,都无异一道不近人情的催命妖符、一把优游娱戏的悬颈之剑。与生俱来的悠暇气度,又带来了钝刀凌迟一般的无形压迫。
连同他掀来的眼风,也似在嗤嫌她的可笑:不是要逃?
“回陛下的话,奴婢是紫泉宫的。主子还在等奴婢回去复命……”
青簪依旧背对着人,仿佛这样,才能在那千钧威压之下顺利说完她拙劣的谎言。
嫔妃宫苑侍奉的普通宫人服饰大多相仿,只在颜色、纹样、配饰上按照等级略有区分,和掖庭局的杂役宫女、六局女官都殊为不同。
她便在合度的范围内,扯了个离真相最远的谎言。
“哦,母后宫里的。”
皇帝佯作恍然大悟,却显然没打算让她走:“朕之前怎么没见过你。”
“奴婢进宫的日子浅,也不常到前头伺候。”青簪的声音在发抖。
就是此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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