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烨永昌九年七月，帝崩，瑞亲王璟继之，改元广德。未及一月，北漠掠边，靖王世子慕容巍请战。帝许之，巍将兵十万，亲领轻骑七千断其归路，旬日血战逾五十场，斩首三千余，北漠惧之，终退百里，巍大胜而归。帝喜，封巍镇北侯，及归，亲迎之。——《大烨正史·镇北侯传》

    帝都。

    虽然仍然还是国丧期间，北边也还在打仗，但寻常百姓家的日子还是得过的，市井之间倒也还算并不显得特别冷清。

    一骑西来。哒哒的马蹄声急迫地敲在青石板路上，马上的骑士一身风尘，身上的盔甲几乎已看不出本来的颜色，他伏在马背上，在进了城门之后并没有减速，反而继续抽打马臀。

    他的声音早已嘶哑，但是依然让每个人听得清清楚楚——

    “西北大捷！”

    只四个字，便硬生生压下了整条大街上的喧嚣。

    西北大捷！也就是说，在经历了二十多天的提心吊胆之后，慕容小世子还是胜了。雄虎关夺回来了！中原保住了！这百年帝都——安全了！

    马蹄声毫不停留，一路向那碧瓦朱墙飞驰而去。

    他身后的长街之上，一片欢腾。

    将军百战死……

    新帝封赏的圣旨早已到了军中，可是，班师回京的大军，却没有丝毫凯旋而归衣锦还乡的喜悦。

    不仅仅是因为同袍的战死。

    更因为，他们的主帅，靖王世子慕容巍，虽然在最后一役中将北漠大将则澜挑于马下，自己却也身受重伤，直到现在，依然只能在马车中静养。

    而马车中……

    田宇阳转头看向后面车门管得严严实实的马车，叹了一口气。

    当时世子带到石岭关的，是十万人。

    世子带去收复雄虎关的，不过五千。

    就在雄虎关下，进攻退守，短短三日之间，年方弱冠的慕容巍带着五千人马与则澜的副帅乌桓交战近二十次，终于在则澜领兵回援之前拿下了雄虎关。接着，就凭着剩下的不足四千人，在雄虎关守了七天。

    直到他的家将，慕容离整饬好石岭关的防务，带着五万人驰援。

    田宇阳，就是那五万人之一。

    而当他进到雄虎关城中，才发现，若是他们再晚来半日，雄虎关便无法再守下去了。

    城中的青年男子所剩不足五百，更是没有一个人不带伤，能再拿起刀枪守城的，不超过两百人。

    牢狱，拆了；粮仓，拆了；民居，拆了；城守府，更是拆了……甚至于在守城之初就拆了！

    后来大家才知道，世子刚刚进城巡视了城墙之后，沉默了接近一刻钟的时间，才让人传令召集城中所有人。当他站在城守府前，看到钱来的大半都是老弱妇孺，并且接到回报说这已是城中所有百姓的时候，他再度沉默了。接着，他就站在城守府前，对着一城百姓，弯下了腰。“城在人在，风华必死守雄虎关，请大家信我。”

    每次打退了北漠军队之后，短暂的休息时间里，世子还要带人用拆下来的墙砖修补城墙，运拆下来的边角木料去烧滚油甚至开水，运梁木上城头当做滚木！能给北漠人带来伤害的一切东西，哪怕是百姓家里的铁锅，都被砸下城头。

    在终于见到援军入城的刹那，很多人的反应不是笑，甚至不是哭，而是默默地，一头栽倒。

    从未上过战场的人，根本无从想象，在那样的疲倦，坚守，挣扎之后，猛然见到自己人，会是怎样的心情。

    他只是一个伍长，本来没有资格见到军中主帅的。

    可是，他见到了。

    在城头，跟在慕容离的身后，他见到了主帅慕容巍。

    当时，他就坐在城头，长枪拄在便道上，正放在手边。枪缨已成了紫黑色。他闭着眼，歪着头靠着城墙，似乎是睡着了。出征前明亮的银甲，在石岭关下便染了灰黄的土色，不过几日未见，便染满了血迹。

    明明他们已经放轻了脚步，可是在接近世子三丈之内的时候，他还是猛地张开了眼睛。

    接着，一个大大的，明亮的笑容出现在他满是黑灰、血污的脸上：“阿离，你来了？点一万五千人，随我出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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