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主是十年前上任的,上任城主尸位素餐,他亲自监斩,不少人叫好,当时一同监斩的还有我大孙子,我老董家祖坟冒青烟,世代穷苦人出了个官儿。”
老鬼敲着烟枪,颇为自豪地说。
“我挂念大孙子,时常去看他,不过城主府有官员清气,我进不去,晚上就等在门口等我孙子离府,我在后面护着他,有一会儿瞧见一箱子抬进城主府里,你我都是鬼,对活人血肉心肝自然敏锐,”老鬼叹气,“那是一箱子人心。”
“谁吃,我也不知道,也不敢进去,我就担心我大孙子会被影响,跟着送东西的人背后走。”
“这世道乱,时不时会死些人,那些乞丐难民的死活,根本就不会有人关心,开始还是那些牢里的死刑犯的心肝,之后就是那些乞丐穷苦人家的心肝,上头是给了钱来买,那些人哪舍得把钱分出去,人吃人可比鬼吃人厉害多了,还有人去报案呢,他们哪知道……后来越发过分,不如他们意的,有仇的人家,啧啧。”
老鬼咧嘴笑,青白肿胀的脸里一口烂牙,透着几许阴森的嘲笑。
“不过这事儿也是有人管的,我大孙子的同僚,那是个好后生,可惜……好在我大孙子不知道这些,前年也从这调走了,我可是担惊受怕好几年,生怕他也被人抹了脖子挖了心。”
“城主府里那东西我不知道是什么,一月十颗心,至少三年有余,两年前里边进去了不少和尚和道士,之后我就没再去过了,也不知现如今是什么样子。”
蔺绥点头,分了他一缕鬼气,当做报酬。
那老鬼有些讶然,想了想又追上了蔺绥。
“郎君厚道,我做鬼这么些年还没见过你这种做派的,那我便再多说一句吧,那里边的东西和海里边有关,我生前是渔夫,打鱼卖鱼过了大半辈子,在那城主身上我远远闻到了海腥味,我绝不会闻错。”
一月十颗人心,一年就是一百二十颗,三年三百六十颗,近两年如果还在继续的话,那就不止这个数目,吃了这么多人心,难怪是大凶之物。
蔺绥心里有了思量,城主府里的那些布置必然是为了防止里面的东西出来,豢养一只凶物,不知是为了改命还是求财。
他又探听了些许消息,直到天亮才回到暂且歇脚的那处无人院落。
若一已经回来了,他的脸色还是一贯的漠然清冷,但蔺绥感觉到他的情绪不算好。
蔺绥先问:“如何?”
“两名居士,一名禅师,不杀且纵之,有违我道。”
“那凶物已成气候,一旦放出,何止一城不得安宁?”
若一哪怕是训斥和疑问的姿态,声音也毫无起伏,好似叙述。
蔺绥将自己探听来的消息告知于他,大概明白是怎么回事。
水芜城城主饲养凶物,凶物以人心为食,大概是两年前控制不住了所以请了道士和和尚压制,但并不想让那个凶物死。
蔺绥:“你打算怎么做?”
若一毫不犹豫:“凶物必除。”
蔺绥:“你若是信我,就过两日再动手,这城主已经知道了你的存在,这几日必将是严防死守甚至随意给你扣个罪名,且等几日,先调虎离山。”
若一看着他:“你打算怎么做?”
“人间自然有人间的规矩。”
蔺绥眼眸里暗芒流转,这也是他一早的打算,想要世间海清河晏,就算捉妖师倾巢而出也没办法让天下太平,非得自上而下才行。
玩政治和商业,他可是个中好手。
水芜城属泽平州,州府召见,身为下属,水芜城城主岂有不去之礼?
若一的视线在他面上多停驻了几分,不知为何,这种天下之事尽在他胸壑之中气度,倒与他相配。
和蔺绥预料的一样,水芜城第二天就张贴了告示,上面是若一的画像,说这是一名妖道,悬赏数额不低。
不过若一的术法岂是平常百姓可勘破的,他略施障眼法,拿着画像的官兵站在他面前都直接走了过去。
蔺绥则是去了泽平州府运作,虽然有时候身为鬼,有许多不方便的地方,不过有时候却很好行事。
可以看见许多秘密,也可以知道许多把柄,托梦故作玄虚以及让鬼恐吓更是信手拈来。
水芜城。
城主站在小院的水池旁,表情痴迷地看着池子里吞吃人心的鲛人,看着他若隐若现的蓝色尾巴,伸手摸了摸。
“我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出去,这个地方我都看腻了。”
鲛人尾巴不耐烦地拍了拍岸边,面上若有若无的鳞片在食人心后隐退了下去。
“大概明年开春,我的调令就能下来了,到时候带你去更大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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